一場被稱為「史上最大規模罷免潮」的政治風暴席捲全台,多達24位國民黨籍立委面臨罷免挑戰,甚至波及新竹市長與多位地方民代。這股浪潮不僅再度撼動選後政局,更引發民主機制與政治動員界線的深刻反思。尤有甚者,北京透過官媒與社交平台發聲,將罷免潮渲染為「政治清算」,引發對中國干預台灣民主程序的新一波警覺。罷免制度原是民主設計中的防火牆,提供人民在任期中檢驗政治人物的機會;但當罷免不再是針對施政失職,而是變成報復性政治工具,或政黨延長選舉戰線的手段,整個代議制度的穩定性便受到挑戰。政治動員若建立在短線情緒或仇恨動能之上,民主程序再完善也無法保證政治理性與治理品質。
此次罷免潮呈現三個值得警惕的現象。其一,是政黨操作的全面制度化。台灣《選罷法》對罷免的門檻設計寬鬆,無須具體違法事證,只需民怨或不滿便可啟動程序,使政黨得以有組織地進行選後報復。例如,藉由發動連署報復失敗候選人的對手,或將特定議題如國會改革、軍購預算等轉化為動員工具。這種操作若成為常態,將促使政治人物傾向投機避戰、噤聲自保,代議政治反而形同虛設。其二,是罷免正被情緒化、碎片化的社群政治所綁架。現代罷免動員多由社群平台啟動,結合短影音、迷因圖文與網紅聲量,塑造快速情緒共鳴,卻缺乏針對個別立委表現的審慎討論。許多罷免主張流於「不爽就罷」的口號式動員,而非具體違政行為或失職證據,這樣的風潮易使民意陷入浮躁,破壞公共討論的深度與民主成熟度。
第三個現象,也是最令人憂心的,是中共已公開介入台灣內部政治輿論。中國官媒與統戰系社群帳號在此波罷免中大量散播訊息,試圖操作「民進黨以罷制政」、「台灣內耗失能」等敘事,將罷免事件政治化、意識形態化。雖然陸委會雖迅速發聲回應「赤裸裸的公開介入」,但仍暴露出台灣公共政治空間持續遭受認知戰滲透,民主制度面臨內外雙重挑戰。值得反思的是,台灣社會是否已對罷免制度失去應有的警覺與敬畏?制度本意在於懲戒失職,而非懲罰立場;若人民與政黨將罷免視為「翻盤工具」,一場選舉結束後,下一場政治鬥爭即以罷免名義展開,將導致社會長期陷入對立、焦慮與內耗,民主變成不斷輪替的報復,最終傷害的不是政黨,而是國家治理能力與人民對制度的信任。
更進一步地說,台灣是否該重新檢討罷免制度設計?例如:是否需提高門檻,或要求明確失職事由?是否應設立中立審查機制,對罷免主張進行基本審核?若制度仍開放無限制的濫用空間,則再多的選舉教育與政治啟蒙,也將難以抵擋制度被操弄的風險。然而,制度改革終究只是手段。民主能否健康運作,端視社會文化是否具備理性、寬容與責任意識。倘若政治動員日益簡化為「你不合我意,就發動罷免」,則台灣的民主發展將走向空轉。屆時,制度健全卻無人信任,參與踴躍卻缺乏理性,便是民主最諷刺的悲劇。
